戴面具的人
谢谢你一直不爱我
艾偲怡
1
两天后,我爸爸脱离了危险期,转入了普通病房。
后来我才知道,还在台湾旅游期间,我姐把她的照片贴到了朋友圈。
她当然有些炫耀的意思,可能她一个朋友气不过吧,把有关我的新闻,发链接给她。我姐看完后,立马招呼我爸妈过来看。我爸爸看完后,非常生气,立马要提前回来。
在回来的飞机上,看到了报纸,上面报道涉及王阿姨。
我爸妈对王阿姨一直心生畏惧,倒不是王阿姨盛气凌人,反而王阿姨对我们全家的态度是平易近人,处处帮助我们。但是,正是因为如此,我爸妈对她有一种感恩戴德的意思,由敬重到敬畏。
他们下机之后,正好碰到了我们小区的一个邻居。
那人绘声绘色地将我被打的事情讲述给他们听。其实,从他看到我的报道开始,心脏就已经不舒服,因为怕我妈担心,所以偷偷地吃药。飞机落地后,也许他觉得到了自己的地盘了,情绪也控制住了,所以就没再吃药,结果,他晕了过去。
这两天时间里,我爸爸都不愿意理我。
他因为当初下海而债台高筑的缘故,对家里人一直心生愧疚,久而久之,对我和我姐姐都特别的宽容。无论我做了什么事情,他私下里,也许很生气,可是,从未当着我的面指责或抱怨过我什么。
唯有一点,他一直希望我能和李海潮在一起。
这些年来,他生怕我做错什么事情,惹王阿姨不开心。
他知道,王阿姨喜欢体面的女孩子,而李海潮是有名的大孝子,为了照顾他妈妈和妹妹,放弃了出国,放弃了高薪,放弃了高职,只为有时间陪她们。
当然,也是因为他的家世,根本用不着他赚钱养家。王阿姨将他培养得很好,没有恶习,洁身自好,不用担心他坐吃山空。
我爸爸醒了之后,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是:“小清啊,你怎么能那么不爱惜自己的名誉呢?你可是个女孩子呀,你让你王阿姨以后怎么看你?”
这正是我所担心的。
可是,事情已然发生了,恐惧又有什么用。
再者,李海潮从未向我表明过什么。也许考虑到我爸爸生病,也许因为我一直忙于照顾,也许他觉得时机不合适,可是,我不想替他找理由。
我还记得,二十岁那一年,我对李海潮彻底绝望。
那一年,有个女孩子林唯夏出现了,会写毛笔小楷,经常抄写《心经》送给李海潮;会拉二胡,会在月圆之夜,在湖边给李海潮如泣如诉地演奏一曲;会穿着白裙子,和李海潮在林荫路上散步。
她倒退着走路,与李海潮正对着面,不小心踩到了石头,眼看就要摔倒,却被李海潮一把扶住。
那年夏天,我们跆拳道社和自行车协会举办了一场露营,其实就是一场联谊。
林唯夏不是这两个社团的社员,却以组织成员的名义参加,自行车协会副会长是她高中学姐。
那天晚上,下暴雨前,天气尚好,吃过烧烤之后,大家围成一圈玩游戏。
玩什么游戏,我已经忘了,因为我当时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李海潮和林唯夏身上,他们俩一直在一起。
经过一个白天的相处,大家大多都找到了心仪对象。有人提议,游戏输了的人就抱一个女孩子做下蹲。大家都同意了,于是男孩子们频频出错,然后抱起一个娇羞的姑娘做下蹲。
围着圈坐的人,渐渐成双成对,而我孤单单地坐在李海潮身旁,可他的脸朝向林唯夏那一边。
忽然,天空上亮起了烟花,大家都仰头看。
女孩子们不停地赞叹:“好美啊。”身旁的男孩子悄悄地把手搭在了她们的肩上。
我仰着头,把眼泪逼回去,不敢看向李海潮,生怕李海潮也把手搭在她的肩头。
我那一次真真切切地明白,原来那就是人比烟花寂寞啊。
我最后还是掉泪了。
我悄悄地别过头,感觉自己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。耳边响起林唯夏对李海潮说的话:“我真希望永远停在这一刻。”
我的心都碎了。
我倔强地吸了吸鼻子,然后溜掉了。
我找了个没有人的海边,把李海潮的名字写在海滩上,对海浪说:“如果你要是把这个人带走,我再不会痴心妄想。”
浪花一波一波地往上涌,眼看就把“李海潮”这三个字吞没了。
我后悔了。
往更远一些的地方再写上“李海潮”,再对海浪说:“这一次是真的。你帮我把他带走吧。”
一会儿之后,浪花再一次接近“李海潮”这三个字,我又后悔了,哭着说:“这一次不算。”
然后走到距离海浪很远的地方写“李海潮”,写着写着,捂着脸“呜呜”地哭了。
我恨恨地发誓:绝不再因李海潮而生这种屈辱感。
那一夜突降暴雨,我躲雨时,与李威相识。
我认为,那是我们的第一面。
很久之后,李威才告诉我,那一天,他注意我很久了。
2
李海潮待我一如平常,至少,我认为是这样的。
他每天都回来医院。
他陪我爸爸去上厕所、聊天、下棋,喂我爸爸吃饭,给我爸爸剥橘子,削苹果,给我爸爸洗脸、擦脚、换衣服,当初我奶奶病重住院的时候,他基本上也这样做。
我故意躲着他。
只要他来了,只要能躲,我就躲出去。
主治大夫带着一个博士生,一直跟着他看病、查房,几天下来,我们也熟识了。
这一天,李海潮下班后来到医院。
我故意收拾了垃圾,走出病房。在走廊里,我碰到了那个博士生,我们就聊了几句。
正聊着,却看着李海潮从病房里出来,他先愣了一下,然后问道:“医生,病人有些不舒服,麻烦你看一下。”
我心一惊,马上问道:“我爸怎么了?”
没等李海潮回答,那个博士生先宽慰我道:“你先别着急,我先去看一下。”
李海潮莫名地多看了那个博士生一眼。
我随着博士生进了病房,紧张地等着结果。
那名博士生认真询问了情况,又仔细检查了一番,然后对我说道:“这个没有关系,只是减少用药后出现的状况,没有什么大碍。”
我悬着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下来。
博士生又嘱咐我道:“以后有什么事情,尽管来找我。”
我笑道:“那就麻烦你了。”
博士生也笑道:“没什么。举手之劳。”
我送博士生出门后,回到病房,看到我爸也睡了。
李海潮打开床头加湿器的开关,白雾云朵一样“呼呼”往外冒。
他转过身,看到我,似乎欲言又止。
我把头偏过一边,想了一下,问道:“吃过饭了吗?”
“吃过了。”
我点点头,然后说道:“那回家的路上小心点。”
这是逐客令。
李海潮“哦”了一声。他好像还有什么没有完成,犹豫了一会儿,还是走了。
他走了,我也没有动,只呆呆地站了一会儿,叹了口气,走到了病床前。
我给爸爸塞好被子,没想到他却醒了。原来他并没有睡着,只是给我和李海潮制造机会。
我问道:“把你吵醒了?”
我爸没有回答我,反问道:“海潮走了?”
我“嗯”了一声。
他有些着急,问道:“你怎么不跟他多说一会儿话?”
我觉得我爸有几分好笑,于是说道:“我跟他没有话说!”
我爸有几分无奈:“怎么会没有话说?”
我下最后通牒似的,说道:“爸,你就别操这份心了。我根本不喜欢李海潮,我和他之间,一点可能都没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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